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漁船槳葉打出翻滾的白色泡沫,色彩豔麗一如花彩鸚鵡的鬼頭刀張開大嘴,朝假餌狠狠地咬下去。剎那間,船上的漁夫強烈地感受鬼頭刀被鉤中後強勁拉扯的抖動……

每當夜深,海上生活的一幕幕隨著一朵朵即開即謝的雪白浪花,自廖鴻基的胸臆中翻滾而出,傾洩在縱橫的稿紙上,如魚兒般悠游成一篇文字。

花蓮漁民廖鴻基,最近剛出版了他的新書《討海人》,深戀海洋的他說:「我想,魚群是海洋放出來的釣餌;她放出長線,一步步鉤釣我走向海洋……。」


中秋節已過,東北季風南下,正是獵捕旗魚的時候。花蓮港內,一群討海人或坐或站,在泊港的漁船上聊著今天的潮流、漁獲。那與大海相融為一體的海湧伯,臉上總有一股氣定神閒的自信與自在;喜歡一人出海又善於潛水的阿山,一頭長髮給海風吹得像頭獅子;上岸工作不適應,終究又下來討海的阿溪……。在漁船馬達噗噗聲中,一張張被風刮得黑裡透紅的臉龐,扯著喉嚨粗獷率直地相互消遣。剎時間,廖鴻基《討海人》一書中的面容,以及廖鴻基討海人的生活在眼前展開。

不識路啊,走討海這途

「全花蓮港吃這麼多歲才下海,哪伊是頭一個。咱是接下祖公船才會做漁民,像我兒子連我的船是哪一隻都不知道。伊卻是『屁股癢』,自己興趣來,」阿溪想不透在傳統漁業式微的今天,廖鴻基為何年過三十還下海來當討海人。讓人想不透的不只是廖鴻基的半路出家,還包括廖鴻基的個性、經歷,甚至住家環境都讓人覺得他「不像」一個討海人。

「他的家中沒有漁具堆陳,乾乾淨淨的客廳裡沒有沙發,就擺著一架鋼琴,牆上還掛著他自己製作的魚皮掛飾,跟一般漁民非常不同。」四處到漁港訪談漁民的台大動物系周蓮香研究室助理楊世主,說起她第一次到廖鴻基家裡的印象。

「鴻基啊!人有夠斯文,看起來憨憨,其實伊是一個人材;這種人才恐怖呢!」阿山以嘻笑的話語來讚美他。這除了因為廖鴻基能寫作,更因為廖鴻基下海捕漁之前曾在政治圈中運籌帷幄,擔任民進黨花蓮縣黨部執行委員的角色。

四十歲的廖鴻基,年輕時第一份工作是台灣水泥公司總務科庶務股的採購,雖然那是人們眼中一份「肥缺」,但在複雜的人事紛爭與環保的衝突下,他羨慕地看著窗外自由遨翔的海鳥,於是隨著海鳥飛離家鄉,到印尼去養蝦。在印尼的日子,最快樂的是每天可以花上一兩個小時,細細看著海洋的萬千變化,然而當地政府的排華運動,卻令他梗在心中,於是抱著一腔的熱情與理想,回國後,他積極投入社會運動,開始為民進黨花蓮縣議員盧博基助選。

生性沉默的廖鴻基負起幕後「軍師爺」的任務,舉凡競選文宣,當選後縣政總質詢文稿,乃至協調不同派系關係,廖鴻基的表現精準銳利。然而當在野黨邁入穩定階段之後,往昔那種為著相同的理想而奮鬥,那種熱血與共的兄弟情誼不再。看著明明是刻不容緩的環保工作,卻可以在政經利益下,被白白犧牲。拿捏不定的人際關係,對人、對事日夜累積的挫敗,讓他覺得原本柔軟的心已經僵硬得不再有所感動,他再一次地「想逃」。

海洋的召喚

經常他就一個人,帶著一瓶礦泉水、一件雨衣,沿著花蓮海岸線一直走去,餓了就喝水,累了就躺在防波堤上睡覺。這樣走了幾天,走了幾回,他發現有人開始對他說話,原來是自己在自言自語。在與海的相對中,廖鴻基的心情得到喘息。

「有一次我們一同去鹽寮海邊散步,我看到廖鴻基一直往海裡走去,相信他還不至於要尋短見,然而竟然就是衣褲都沒脫,就直接走進海裡去了,」縣議員盧博基回想舊事,覺得沒見過那麼愛海的。

有時,他到海邊浮潛,仰著身體緩緩沉到海床上,在大海溫柔的撫弄中,忘了時間,忘了陸地上一切煩憂,甚至忘了呼吸,忘了自己是一個人。海洋柔軟了他僵硬的心情,也打開他記憶中的海。

花蓮出生的廖鴻基記得,小時後經常跟著奶奶到海邊撿石頭賣錢,走著走著,曙光乍現時,看見飛魚跳出海面,宛如童話般留在腦海中。經常他也跟著鄰居孩子們,游過港口,那是他們稱為「橫渡太平洋」的冒險行動。

就讀花蓮高中時,學校與大海為鄰,長長走廊的盡頭,框著的就是一頃碧波蕩漾的大海。接近聯考時,經常他就在學校通宵苦讀,天亮了,破曉出海的漁船滑過眼界;黎明的光影剪出漁夫的身影,隨著船行漸遠而漸小,終至消失在海天的交接處。他開始萌發了「要當討海人」的志願,想要擺脫聯考,擺脫岸上的樊籠枷鎖。日後他果真成了一個討海人,第一趟出航,他選擇的位置就是站在船頭,沐浴一身金光,圓了他十八歲時的心願。

母親的考驗

看海之外,廖鴻基更進一步,客串性的駕著竹筏出海垂釣、捕漁,越走進海的懷抱,他越感到脫綁,感到海像母親一樣在呼喚著他。於是五年前,他辭去政黨工作,決定下海當一個真正的討海人。

對於廖鴻基的決定,身旁的親友,不是勸退就是保持觀望。

反對最力的是擔心他安危的父母。「每一次變天,伊老母就坐立難安,直到看到人回來了,一顆心才落下來,」廖鴻基的父親曾多次希望兒子放棄當一名討海人。「若真的那麼愛海,那就當船東,或經營海釣事業就好了,岸上頭路那麼多,為何偏偏選上這一途?」在今年廖鴻基的新書發表會上,廖鴻基的父親出現會場,還以一名讀者的身份舉手發問「請問廖鴻基先生,你在出海時,有沒有想過父母?」

不只父母勸退,連漁民朋友們也不鼓勵廖鴻基下海。「海上作業生死一線間,一個人出港,被魚網攪到,還是船一偏,就去做海浪的新郎了。」「現在除了遠洋漁業,有家庭的人要靠討海為生,只能度小月罷了,」「這麼好的人材來討海?可惜哦!」即使是答應讓廖鴻基上船當「船腳」的老船長江華宗(廖鴻基書中的主角海湧伯的靈感來源),也一臉嚴肅的說「不識路啊?走討海這途。」然後抱著「大門開開不要勉強」的態度,等著看他逃回岸上去。

「討海第一關是暈船,第二關是時差,」漁夫阿山伸出指頭,宣佈似地指明討海的辛苦。並就親身體驗傳神地描述海上的風浪有多險惡,當風浪將漁船高高舉起後,你從一數到二十,船仔才會落到浪底;然而浪下來了,心卻還在高高的掛在半空中呢!而所謂的時差是,延繩釣要在子夜一點鐘左右起床,在過完年正冷的紅目鰱魚季,海風打在臉上宛如冰霜一般。

「整整有半年時間,我無數次趴在船舷嘔吐把膽汁都吐了出來;無數次起網拉繩,我耗盡了所有氣力虛脫得癱軟顫抖;好幾次半夜醒來手掌蜷縮如握緊一顆雞蛋如何也伸不開來;好幾次我看著驚濤駭浪如滾滾洪流衝擊著船隻而驚惶害怕;多少次我猶豫著海湧伯說過的話──討海人要有討海人的命。」廖鴻基在書中記下大海給他身體的折磨。

海底事,識不完

好不容易在船上站穩了腳步,海上作業、技巧,甚至語言,都要重新學起。像是如何繫纜繩,使得繩結不會因為潮水的拉扯而打死無法解開;在大魚當前,如何以最精簡的口令互相配合,而不致於錯失鏢魚的一剎那,岸上的學問在此一點也派不上用場。至於如何聽流水(感覺潮流),把網子放到正確的位置、深度;剛剛好到魚兒的家門口,更是一大門學問。海湧伯每每要對廖鴻基說「海底事,識不完」。

晚上漁民們經常相聚小酌幾杯,這時海湧伯就會搬出廖鴻基一件件的糗事。「頭一次出港,船才一動,鴻基仔就落到海中去了,」那時廖鴻基正把船推離港邊,船推開了,人卻來不及跳上船,就這樣生硬的掉到漁港中。還有一次抓了有毒的河豚後,又用手去揉眼睛,下了船後「整個臉腫得像個紅氣球,」海湧伯笑著說。

消遣之餘,「以為他做個三兩回就上岸了,沒想到他真的往海裡走。」「日頭在曬雨在淋,別人在皺眉,伊是斗笠沒戴還直直在笑,看來是真正對討海有興趣啦!」大夥舉杯邀酒,笑談之間,廖鴻基已經被老漁夫們視為自己人了。

海之浩浩、人之渺渺

「每當我想到,除了漁人,很少人能夠在海上探望自己的家鄉,心情就莫名的興奮起來,」廖鴻基表示。在海上,他看到巍峨的中央山脈,無邊的天空和廣漠的大海,在海天的夾層中間,生活了四十年的陸地,不過是一線扁平的亮白。不同的視野,撐開了他原本僵硬的心,人世間的紛紛擾擾也在海天的壓縮中漸漸消失。

在漁船上,在那小小一方搖擺不定的空間中,僅有的是他與海湧伯單純的同舟情誼,剩下的是人與大自然、人與海洋那無需言語、思考,單純而直接的關係。經過海的洗禮,廖鴻基說:「在艱苦與喜悅中,彷彿獲得重生,我清楚的感受到,藍色的潮水正點點滴滴替換著我體內猩紅的血液。」

海浪就像水查某

「有一次海湧伯突然轉頭問我:『少年家為什麼出來討海?』我溶在水裡的心一時拉不回來,不知如何回答。海湧伯又問:『為著魚,還是為著海?』為著魚是生活,為著海是心情。」書中的對話,也是廖鴻基心中的疑惑。

對廖鴻基而言,當一名討海人主要是為了海、為了心情;為了一種近似愛情的心情。海像美麗的女子,有時以其繽紛多樣的魚群誘惑漁人,又以翻臉無情的風浪疏離著漁人。廖鴻基卻是痴心追隨,沉浸在她無常的喜怒哀樂之中,細膩的寫下她的一顰一笑。

心情好的時候,大海揮袖舞出一隻魟魚,如一只風箏飄過;飛魚們成群躍出,在空中劃出一只只美麗的驚嘆號。日出的光影灑在海上,隨著灩瀲的金色波光一路鋪設到漁人的船弦邊;月光之下,無邊無際的水中螢光微生物簇湧著魚船不肯離去,如萬千螢火蟲在漫飛。心情壞的時候,掀起滔天巨浪,陰沉莫測,隨時吞噬漁人。

同樣愛海、有十七年捕漁經驗的船長黑龍覺得,人都會發脾氣,何況是海。「伊哪不高興時,咱就別去吵她。如果硬要出海而被海收了回去,那也是自己太皮了,人是不可與海相爭的,」粗獷的面容,說起海來,宛如在述說著情人的性情一般,既包容又尊重。

在文字中泅泳

「我看全台灣伊討海最認真,每趟出海還要做筆記,」海湧伯笑著說。飽覽一天的海上萬千表情,和魚群作生命的搏鬥。對中年才下海的廖鴻基而言「海上有太多的驚奇震撼」,逼得他不得不找一種形式將澎湃的思緒表現出來。

當漁船乘著夕陽回航時,他就坐在甲板的角落,記下方才感動他的情境,或是追問著海湧伯一些討海人的生命智慧。晚上,帶著一瓶礦泉水,不論是客廳、佛堂任何角落,一坐定下來,海上的悸動立刻如海浪般一波一波襲向稿紙。經常一寫就是一夜,就是一篇上萬字的短篇小說。有時思緒湧動太快,他就先潦草記下大概,再謄上稿紙。沒有預先大綱,沒有事先的醞釀,「寫作對我來說一點都不苦,」因為廖鴻基從來不是為了寫作而寫,而是海洋的驅動,叫他不能不寫。

海上獵人的成年禮

在下網、延繩釣各種捕漁方式中,廖鴻基最為著迷的是「鏢旗魚」。每當東北季風一來,旗魚隨著黑潮靠近花蓮海邊,乘著浪頭淺淺地浮上海面,討海人個個成了獵人,駕著漁船,站在船頭鏢台上,眼觀八方地搜尋旗魚的背鰭。

不藉任何科學儀器,鏢魚者只靠兩個一如拖鞋的套子,將自己固定在鏢台上。在強勁的東北季風中,每個浪頭將近一層樓高,漁船上下震盪,雙腳用力一不平均,或是一腳震出腳套,那少不了要折斷另一條腿。

當獵物的紅影在水面下出現,鏢魚者執起三叉魚鏢,指揮者站在鏢魚者身後,以手勢、鐘聲告訴駕駛全速前進、停止或左右方向。鏢魚者在腦中綜合著船隻的搖晃、旗魚的部位,瞬時出鏢。鏢中後,鏢繩飛奔而出,如一束握不住的流水,要是不小心被纏到,那繩子就如一把利刃,削肉見骨。鏢中之後,漁人和旗魚繼續進行著收放的拉拔,太快太緊收繩,旗魚剽悍勇猛的性格,依然會掙脫深陷筋肉的魚鏢離去。

「這是一場人和魚公平的對決,也是所有捕撈方式中最原始的一種,也是最美、最精彩的一種,」廖鴻基表示。他覺得補殺的過程、魚體的垂死都是一種美。漁人捕漁,正如獵人與獵物,為了生存的捕食應該受到尊重,說那是殘忍,其實毫無意義。

然而在他心中卻又迴盪著海湧伯的問話「出海,究竟是為了魚,還是為了海?」對他而言,每一隻魚都是海洋派來召喚他的天使啊!這時的他捕起魚來總不似旁人那樣專心,畢竟被捕捉的不應該是魚群,而是他啊!

我看見旗魚挾著奶瓶

在傳統漁業之外,陸地的工廠排出毒水,讓河口的魚群脊椎扭曲成「秘雕魚」;看到大型漁船拋下大型拖網,將大小魚群一網打盡;拖網下沉重的鐵鍊在短短幾分鐘內將海床整平,那原本生養海洋的海床卻要花上幾十年,才能治癒她的傷口。當資本雄厚的「焚寄網」海船,在黑夜中燃起多盞一萬五千燭光的強燈來吸引成千上萬的魚兒入網,漏網之魚也因強光而眼球破裂致死。

當漁民朋友們無奈的笑說「台灣海峽是我們第三條平整的高速公路」,「花蓮近海只剩,仔魚海可以討」,當船長在駕駛台上笑著說「我看見了一隻旗魚魚鰭下挾著一只奶瓶」來形容海中只剩小魚……,曾經他在筆下那樣細膩的感受著每一隻魚的「感覺」,如今廖鴻基就宛如網中的一條魚,既矛盾又痛苦。

「當你通過了海洋的試煉,她就開始回報無數的美景與驚奇,那驚奇是什麼?你永遠無法預測,」對於海洋,廖鴻基有著信仰一般的虔誠。果然,在他越來越深的矛盾中,海洋派出了一群海豚天使,為他銜接上了生命中意外的航程。

意外的航程

海豚是海洋中最喜歡靠近人類的一群,像是頑皮的「飛旋海豚」,牠們經常圍著船隻起興的表演,接二連三的躍出水面,在空中翻滾。牠們孩子般天真的眼睛,引得廖鴻基想要更進一步瞭解牠們。於是他聯絡上國內研究鯨豚的台大動物系教授周蓮香,進而成為周老師合作的漁民之一。

「漁民是海上的前衛隊,他們的海上經驗誰也比不上,」周蓮香表示。因此他們經常到各個漁港去訪談,希望漁民能主動告知及回報所發現的鯨豚。然而效果始終不佳,漁民對並非漁貨的鯨豚大多不注意,即使發現了也說不清究竟什麼種類。正好廖鴻基自投羅網,「看他聽到海豚眼睛就發亮的樣子」,周蓮香於是開始帶著廖鴻基,就近在花蓮加入調查的工作。

去年夏季,周蓮香帶著幾位國際鯨豚學者到花蓮,出海觀察鯨豚數量,發覺當地的鯨豚發現率相當高,於是曾有進行「花蓮沿岸海域鯨類生態研究計畫」的想法。然而在缺人、缺錢、缺船之下,計畫就此擱置。沒想到今年夏天,廖鴻基告訴周蓮香他已募到一筆研究經費了,這其中包括廖鴻基向出版社預支下一本書的版稅。他並且找來船長潘進龍搭檔,至於研究船,就是他們出海捕漁的「漁津六號」。

說到這個四人小組的工作大隊,周蓮香說:「我簡直是有一點得意」。尤其船長黑龍(潘進龍)的豐富海上經驗,能判斷鯨豚出沒的地方。廖鴻基敏銳的觀察力連研究動物行為學的周蓮香都相當讚賞;「他的眼力非常好,連海豚細微的動作、表情,甚至眼神都觀察入微,」一同出海的研究生姚秋如表示。

鯨豔記

從今年的六月起,廖鴻基和黑龍雖然天天出海,但卻不再捕漁,而是看魚、拍魚、記錄魚。兩個月三十趟航行中,發現了大約三、四千隻的八種鯨豚。其中還包括日據時代以後就未曾有正式紀錄的虎鯨。

八月十五日下午一點二十分,一束束水霧接續在海上噴出。俗稱殺人鯨的虎鯨,奇蹟般的出現眼前。六隻龐然的虎鯨游近船身,如老友般親近船頭。有的潛下船底,穿行而過;有的在船邊翻轉身軀,露出雪白的肚子;有的高舉尾鰭表演倒立。整整兩個小時,從驚叫、狂嘯、到哭泣,船上的每個人再也不同於昨天了,因為「我們擁有和虎鯨擁抱的經驗,」廖鴻基說。

對於廖鴻基,除去了漁夫和魚的捕獵關係,鯨豚們如此善意天真地接近人類,「那樣不同生命與生命的對應,即使是人跟人,人跟寵物,都無法有那麼美、那麼坦誠的互動,」廖鴻基幾乎無法以言語形容他的悸動。他想了一會兒,才說這就是「幸福」的感覺吧!眼中隱然出現霧氣。

「討海以來,我看著漁獲量一年少於一年,心中不禁想,海豚一定也吃不飽,」廖鴻基說。海豚,是海洋資源的一項指標,如果連海豚都不再出現,那也是我們海域死亡的時候,「更是討海人滅絕的一天。」

從捕殺到保育,他那啃噬心靈的矛盾,終於有了一個「黑白分明」的答案。現在的廖鴻基每個星期北上,到台大旁聽「海洋哺乳動物」和「動物行為學」,並積極開始籌措下一趟的研究計畫。他還忙著在花蓮成立關心鯨豚的社團,希望花蓮能朝觀光賞鯨發展,讓漁民和海中所有生物能夠同時好好生活下去。

海的新郎

廖鴻基一向都不諱言,希望落葉歸根,最後與大海合為一體。「他對海的愛戀是那樣篤定,超乎常人,那幾乎是一種宿命,」他的作家朋友劉富士表示。

有一次,廖鴻基看到電視上介紹馬里亞納海溝,述說物體一旦落入馬里亞納海溝,到了一定的深度,就會因巨大的壓力粉碎成片片雪花,沉入深深的海底,成為地球的一部份……,那是廖鴻基最後的一個夢想。

今後,或許下海的次數將減少,或許也不再是一名全職的漁夫,然而他已深深陶醉在海洋的懷抱中。曾經,廖鴻基以為他是到海上「逃難」;如今,原是「回家」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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